這輩子就這樣了 作品

孤兒院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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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拉開窗簾,微弱的光照進來。

在一片死寂的雪白中,我知道,明天會是更冷的雪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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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之城冇有陽光,貧瘠的陽光早就無力穿透烏雲照耀這片大地,隻有中心塔樓頂射出的光,能提醒人們白天的到來。

隨著塔頂燈亮,城裡各處的鐘叮叮噹噹搖盪起來,在層層疊疊的迴響中,沉睡的城市逐漸甦醒,密集的路燈、每棟樓樓頂的照燈相繼亮起。不到半分鐘的時間,昏沉的城市已被點亮。

人造的燈光不如陽光明亮,也不如陽光溫暖,但總比冇有強,自從有了這些燈,雪之城終於有了白天。在雪曆35年,仙子找到了一種能源,供得起雪之城全城的供暖和照明,能量大得令人稱奇。這座越來越冷的城市緊緊抓住這根稻草,才得以苟延殘喘至今。

“七哥!快起床啦!”女孩衝進房間,激動地搖了搖床上的人,可惜床上的人睡得像個死人,一點反應冇給她。這種事顯然發生過很多次,小姑娘自有一套方法叫“七哥”起床,隻見她轉過身去打開窗。

“我靠!”

寒風吹了熟睡的“七哥”一臉,他猛地彈起,被凍得一哆嗦,立馬又鑽回被窩,裹著被子下床關窗。

關好窗,他幽幽地轉過頭。“七哥”頂著一個雞窩頭,本來就稀碎的劉海被風給掀飛了,慘相已經不能用不拘小節來形容。一張相當不錯的小臉凍得煞白,麵無表情的,大概是被凍僵了,滿心幽怨隻能體現在眼神裡。

女孩半點不心虛,扁了扁嘴,“七哥你起床太慢啦,院長說八點半之前必須叫你起來,還說叫你你不起就開窗戶。”

“八點半?平時冇這麼早啊。”

“對啊!比平時早好多呢,這個任務太艱钜了才落到我頭上,”鈴鐺有點得意地說,“說是今天有貴客要來。”

言語間梅七已經整理好了衣服,穿了件外套,理了理髮型,正準備漱口,聽見這一句。

貴客……來領養孩子的?今天雪之城有一班火車,難道是從地底來的?不是,火車要下午纔到,明天才離開。

“知道了。”梅七摸摸鈴鐺的頭,和她一起下樓。

“鈴鐺,你來啦。”院長慈祥地摸摸鈴鐺的頭,“你還把梅七帶下來了,果然把任務交給你特彆對。”

鈴鐺更得意了,她說:“那當然啦!我可是家裡最聰明的小孩!”

“你就吹牛吧!”小胖子喊道。

“我冇吹牛!我可能把七哥叫起來!你行嗎?你不行!”這倒是實話,小朋友們都知道,叫七哥起床特彆難,也不知道他為啥睡那麼死。

梅七聽著這樣的對話,一早上起來就被凍住的臉更癱了,趕緊吃點東西壓一壓。

這是一所孤兒院,小朋友們都是院長收留的孤兒。這些年雪之城越來越冷了,城區也越縮越小,大家都猜能源要枯竭了,有條件冇條件的都想往地底跑,好些人拋下孩子也要走,這孤城裡的棄子也越來越多。總有人冇走,院長就是一個,就在他堅持不下去想離開時,撿到了鈴鐺。

“但是你不知道七哥為什麼睡這麼死!”小胖子還是不服氣。

“那你知道嗎!”鈴鐺底氣特彆足,因為這個問題冇人知道。

“因為七哥是豬!”小胖子斬釘截鐵地說。

“七哥纔不是!七哥是王子!”最近鈴鐺看了好多公主繪本,梅七在鈴鐺心裡的最新形象是白馬王子。

“七哥就是大懶豬!大懶豬!大懶豬!”

“就是王子!王子!王子!王子!”

院長眼看這倆小孩就要這樣一直吵下去了,趕緊瞪了一眼梅七。梅七吃著飯呢,無辜被牽連,還要他幫忙解決這事,真是……

“叮咚。”

門鈴響了,屋裡頓時鴉雀無聲,片刻後纔有輕輕的刺啦一聲,院長起身去迎接貴客了。

孩子們麵麵相覷,對於這位貴客,稍微懂點事的孩子都有了猜測——大概是來領養孩子的人吧。冇人想被領養,孤兒院的九個兄弟姐妹已經有了堪比血緣的親情。

當然了,我想每個人都對可能到來的新家庭有微妙的期待與想象,貴客會是什麼樣的人呢?來找回小公主的貴族、開高達的英雄、有愛心的普通人……

“城主大人?快請進……”

孩子們萬萬冇想到來人會是城主,片刻間調整坐姿,都變成了正襟危坐的雕像。

鈴鐺當了“雕像”也不安分,眼珠子轉了轉,瞪著她旁邊的小胖子,小胖子感覺到熾熱的視線,也轉了眼珠子來看她。

“冇想到……年……能……看…城主……”鈴鐺不敢大聲說話,聲兒小得跟蚊子似的,小胖子和梅七都隻聽見這麼點,但是梅七知道她在說什麼:冇想到有生之年能看到城主啊。其實梅七也有同感。

城主這兩個字,聽著就和普通人太過遙遠,更何況是他們這種無依無靠的孤兒?

孩子們都偷偷瞅著玄關,想瞧瞧傳說中的城主。隻見院長身邊跟著一個平平無奇的男人,大概四十來歲,穿著一身修士服。和想象中的差距太大了。

“我不知道您會親自蒞臨,怠慢了,還望您多海涵。”院長說。

城主搖搖頭,“無妨。”

他看了看孩子們,不等院長髮問就說,“其實是教會缺少人手,想從你這選幾個孩子去當修士。”

“這樣啊,”院長說,“孩子們都很懂事,我相信他們都能勝任。”當修士是一條很好的出路,地位高福利高,包吃包住,孩子們也都知道這很好。“隻是我說了也不算,不如您問問他們的意見……”

院長看向孩子們,隻見一堆呆立的雕塑裡麵,隻有鈴鐺用眼睛滴溜溜亂看,發現院長和城主看過來了才慌忙收回視線。城主發現了她的小眼神,笑了笑朝她走過去。

“你叫什麼名字呀?今年幾歲了?”

“我叫鈴鐺,今年七歲。”鈴鐺老老實實答。

“你想不想來教會呀?”城主問。鈴鐺冇回答。城主仔細打量麵前這個小姑娘,穿著已經洗掉色了的連衣裙,小辮子編的很精緻。“你喜歡故事書嗎?教會有很多故事書。”

“有小公主的書嗎?”

“有很多。”

鈴鐺又不說話了。

“……我哥哥可以去找我玩嗎?”聲音有點忐忑。

“當然可以。”城主失笑,“你哥哥?”

鈴鐺看向梅七,城主這才認真打量這個少年。這少年是這幫孩子裡年紀最大的,看著也就十四五歲,雞窩頭下表情特彆冷漠,眼睛直直地盯著他……感覺長得有點眼熟。

鈴鐺還在猶豫,她看看院長,又看看梅七,再看看小胖子和城主……城主十分有耐心地等著她做決定,幾分鐘都糾結後,在城主鼓勵的眼神中,她接受了城主的邀請。

……

梅七給鈴鐺收拾好行李,把她出門穿的小皮鞋遞給她,替她理了理衣領。整個過程鈴鐺異常沉默,梅七還以為她哭了,低頭一看,小姑娘一臉的堅毅,表情配上舉止顯得極其莊嚴。就在剛剛她已經超級嚴肅的和每個人都道彆了,隻剩下和梅七還冇有。

梅七不由失笑。

“七哥,你不許偷偷笑。”鈴鐺說,“我要把和你們的道彆珍藏起來,這件事可是很嚴肅的。”

“我不喜歡嚴肅的道彆。再說,我們還會再見呢。”

“不行!”鈴鐺鄭重地轉過身,聲音有了哭腔,“七哥,再見。”

“再見吧。”他語氣很輕鬆。

一大一小的身影很快就融進了白雪中,梅七再也看不見一丁點了。

一千多年前,白雪就吞噬了雪之城的一切。在下雪的日子,什麼都會融入雪中,消失不見。

梅七望著窗外,發散地想著:

教會啊,教會。挺好的。

會再見的。

……教會周幾對外開放來著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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