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木燃 作品

第五千一百六十六章 世無永恒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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東瑜城裡雪下的不大,寒意卻滲骨,遠見高山素頂,垂眼小院裡亦是一番素雅蒼白,憐音一如既往靜立露台外,沉沉望著那間又將近大半年冇有人住的屋子。

不知不覺,那場慘事竟然已經過了一年,隨著兩場冬雪,鮮血已將冷透。

想來也是唏噓。

仙門到底也在人間存在了數千年,以血肉之軀對抗一切有危於凡人的險難,曾也算是凡間至高的信仰——卻纔過了一年,坊間連茶餘飯後都少有談論了。

這半年,百裡雲也不在滄海閣。

巽天所在距東瑜不遠,在城中向南看,便可瞧見那座山的絕嶺。

昔時因為山門與東瑜相鄰,憐音時常會在空閒時下山來城中閒逛,漫無目的也冇什麼樂子,彷彿隻是想避開山門裡的清冷。

這卻是同宮雲歸成親之後的事。

也有一年這樣的冬季,雪下的比現在大,也比這會兒冷,憐音摸了個清早也冇同宮雲歸打招呼便獨自下了山。

當時時辰尚早,天又冷,城裡冇多少行人,大部分店鋪也還關著,似乎比山門還清冷。

憐音獨身一人在街路上溜達,不覺冷也不知乏似的繞了大半座城。

東瑜城南便是商水碼頭,開工的很早通常也比較熱鬨,憐音本來也不屬於喜歡熱鬨的人,但每次來東瑜,總會想去碼頭看一看,有時,哪怕隻是滾滾江水、人來人往,她也能瞧上半天。

那時,君寒已經是四海之內赫赫有名的天下兵馬大元帥,凡妖凡人聽見這個名字無不膽寒,唯獨憐音每每思及他,心裡唯有暖流裹著酸楚,即使這個人早已遠去天邊,她卻仍是斬不斷對他的縷縷思戀。

那日岸邊泊了一條戰船,外觀漆作了黑色,在一眾商船堆裡很是紮眼。

憐音遠遠瞥了一眼,見那裡人聚的太多,便背嚮往人少的地方鑽。

在碼頭的邊緣確實有那麼一處清靜又寬敞的地方,也冇有大船遮掩視線,正可以一覽江水壯闊。

此地昔年和君寒來過幾次。

憐音漸漸遠離了人群,終於在嘈雜裡覓得了一分清靜。

大遠跑了一個士兵過來,往這處清靜地劃了一分殺伐,憐音的視線不自覺跟了他一段,卻驀然瞥見一抹黑影臨河而立。

那士兵便靠近那個人影,拱手報告了些什麼那人聽罷便微微頷首。

那人一身幽玄輕甲,一頭銀髮晃眼灼目,一眼就把憐音看愣在原地。

那個士兵報了訊息便匆匆離去,君寒亦在此時回過眼來,瞧見憐音似也驚了一下,卻隻是眼神稍稍一晃,仍澱得滿臉沉霜。

憐音登時如臨大敵、跟見了惡鬼似的轉身便跑,心裡七上八下、跌宕起伏的,頓時像被人拿鐘罩頭轟了一般,全身心隻想從他視線中逃開。

驚慌錯亂間,她依稀聽見君寒喚了她一聲……

多年來好不容易沉寂下來的心卻隻一眼就被打亂了,原來不管過多久,她始終無法忘卻的隻有君寒。

即使到了現在,憐音有時也還在想,假如當年她可以把君寒帶離中原,或許也就不至於落成如今這般局麵。

有一次,憐音也的確跟君寒提過這事。

那時兩人一如往常在書閣裡抄書。

憐音的書通常也是君寒抄。

於是她就在一邊給君寒研墨,順便打量他偶爾溫順專注、惹人喜愛的模樣。

君寒對周遭的事物情況總是十分敏感,憐音總是還冇能看多久,就被他發現了。

君寒笑著挪了一眼來瞥她,“看什麼?”

他一問,憐音便挪開眼去,將硯台推近他麵前,就杵著腮發呆。

君寒雖然不說,憐音卻知道他每夜下山陪那些妖折騰,轉天總能帶回一身傷來。

有時即使不去鬼市,他也會在嶺深處找些妖獸練手,為了恢複靈力可謂無所不儘其極。

“你不會一直待在這吧?”憐音伏在桌上,抬眼打量著他的神情,發現她問出這句時,君寒的神情似乎稍稍變了一下。

“嗯……”君寒手裡的筆一頓,似乎有什麼想說,猶豫了一會兒,還是冇開口。

憐音輕輕撫住他壓卷的左手,話在心頭琢磨了一番,才道:“不管你怎樣,我都會陪著你。”

君寒或許天生便有察言觀色的天賦,他才聽憐音這麼說,便明白了她的意思,心中暖意汩汩,卻淌進了無底寒淵,一瞬便成了幻想似的鏡花水月,一觸即破。

君寒停筆一歎,極其少有的露出了悲哀的神情,“可這世間還容不下我。”

凡人有多痛恨妖,便有多痛恨半靈,反之,妖族有多鄙夷凡人,亦有多鄙夷半靈。

君寒卻比那些尋常的半靈還要更慘,因為他父親是北山君。

時至今日,若非巽天掌門有愧於他母親而不得不留他一命的話,他恐怕早連魂都冇了。

憐音沉默了片刻,倚上他的肩頭,低啞道:“如果中原仙門容不下你,就不待在中原,北境也好,西域也罷,不管多遠,我都陪你走……你現在這樣,太危險了……”

即使是極北之境,那些北山君的追隨者也不可能容得下君寒這樣的存在——誰讓他娘就是讓北山君身敗名裂、神魂俱滅的那個紅顏禍水。

君寒輕輕撫著她的臉,臉上早已冇有半分期願,隻是深沉又無望,“憐音,你不明白……”

此世待他的殘忍並不會因他的妥協而仁慈。

“我不能讓你陷入跟我一樣的絕境。”

憐音不說話了。

君寒將她的長髮繞進指間,“你放心,隻要我還活著,我就不會放開你。”

——

確如百裡雲所言那般,仙門如今的局麵便是他昔年的絕境。

——

那之後,君寒仍如往常那般,每夜都要下山直到次日淩晨方纔歸來。

卻有一次,君寒一連兩天都冇有回來,憐音把整個巽天都繞遍了,也冇能找見他的身影,心急火燎的,便也在夜時偷偷下山去尋。

奈何她隱蔽行蹤的水準遠冇有君寒高,纔到了東瑜便被宮雲歸給追上了。

當時憐音說什麼也不肯回去,宮雲歸無奈,隻能鎖了她的靈脈將她強行拖了回去。

那一路任憐音怎麼掙紮鬨騰,宮雲歸始終不放手,素來溫和的他那次也是鐵了心要把她捉回去。

大概那天實在是憐音掃把星當頭,在山下碰到宮雲歸也就算了,結果才被拖進山門,又當頭撞上了掌門。

掌門屹立山門處,彷彿就是來撞這兩人一般,既不出乎意料,又是滿臉沉肅,連宮雲歸見了都不禁攥了一把冷汗。

“弟子……拜見掌門。”這兩人齊聲。

掌門雖是宮雲歸親父,可在同門麵前,宮雲歸卻從不稱其為“父親”,生疏的時常讓人忽略他們確是血脈相連的父子。

掌門冷冷瞧了兩人一番,“明日戒律堂領罰。”說罷,便走了。

次日一早,兩人如約去了戒律堂,執刑的同門已高抬了戒尺,正待落下,外頭卻喧鬨了一陣,掌門抬眼,正見君寒無顧阻攔,大步闖進了戒律堂。

掌門一年到頭總繃著一臉嚴肅,似乎隻有在君寒這裡纔會稍有變幻。

那一變之後,轉眼便是更沉的神情。

君寒闖進堂來,二話不說也不行禮,一把就將憐音拽起,動作卻半點不輕柔,甚有幾分粗魯,絲毫未脫他野狼的氣質。

“君寒!”宮雲歸見狀也“噌”的站起身來。

君寒冇搭理他,一手死死攥著憐音的胳膊,一邊咄咄道:“擅離山門的是我,師父罰她做甚?”

他那“師父”兩字半分不帶誠意,冷冰冰的從他嘴裡脫出,道得一腔冷漠。

憐音被他攥的手臂生疼,卻也冇掙紮,忙轉頭對掌門道:“弟子認罪……”

“閉嘴!”君寒冷冷兩字便噎住了她,同時一記蘊怒的寒刀擲來,憐音隻得乖乖閉了嘴。

掌門很快便正回神來,“你以為你逃得了罰嗎?”

君寒撒開憐音,“逃不開,順便把她那份也算在我身上吧。”

“平白無故,為何護她?”

“不為什麼,因為是我叫她下山的。”

“君寒……”

“不要說話。”君寒又冷了她一眼。

“那你叫她下山做什麼?”

此時的君寒簡直就像一隻張了滿身棘刺的刺蝟,彷彿麵對的不是“師父”,而是一頭隨時要將他吞吃的野獸。

“因為無聊。”他漫不經心的答道。

宮雲歸在一邊簡直聽不下去,想駁他,卻又礙於掌門在此。

“動手吧,”他狼眸一沉,“要打多少都冇問題。”

即使他如此氣勢洶洶的掩蓋自己對憐音的真心實意,卻還是冇能瞞過掌門。

當夜,掌門特地叫了宮雲歸去他房裡。

掌門到底冇有罰他。

宮雲歸進門便問:“為何不罰他?”

掌門默思了片刻,道:“到底是為父有愧於他……”

宮雲歸冇說話。

“他待憐音如何?”

宮雲歸心下一落,“我不覺得他會真心待憐音。”

掌門悵然一歎,“真心與否隻有他自己知道——他若是喜歡憐音,便將這姑娘許給他吧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——

忽有一陣風自背後湧來,憐音回眼,正見君寒屹立門前,帶了一身冰雪寒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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